《浅说水浒》第498期（文/焦目）
抛开志怪、神魔类小说不谈，明清时期的其他小说，也常会出现一些神魔鬼怪，这与当时人的信仰有关。因为流行，所以作者顺手就写入了书中。比如水浒里，就出现过天蓬元帅、阎罗王、五道将军、玉帝、大圣、夜叉、哪吒，许多好汉甚至以之为绰号，借以震慑别人。除了这些神魔外，水浒还出现过“五圣”。
百二十回本的水浒中，“五圣”出现过两次。
第21回，阎婆惜发现招文袋里晁盖写与宋江的书信，得知了一百两金子之事，自以为是摆脱宋江，跟张文远在一起的机会。所以收好后，她想的是“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第62回，卢俊义因为吴用的诗被管家李固所陷害，判了死刑。蔡庆救不了他，说了一句“五圣堂里，我已安排下你的座位”。意思就是，他只能在卢俊义死后，把他供奉在五圣庙里。
98水浒阎婆惜形象
查阅词典，发现“五圣”的解释有几种。
一种说法是儒学五圣，分别是孔子、孟子、颜子、曾子和子思五人；一种是易更五圣，有伏羲、舜、周文王、周公和孔子五人；也有说是唐代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位皇帝；还有的说法是，神农、尧、舜、禹和汤五位上古君王。
其实这几种解释，都不符合水浒中的“五圣”。因为，“五圣”既然能慑走东西，显然属于鬼神。
李世民画像
那么，“五圣”究竟是何方神圣？起源于何时？是能保佑人们平安，还是能给人带来财富又或者其他？带着这些问题，我们一一讲解。
五圣起源于何时
其实，早在唐代时，就已经出现了“五圣”。盛唐时期的画家吴道子，也即是画圣，他就曾在洛阳上清宫画过《五圣朝元图》。不过，这里的“五圣”，并不是什么神魔鬼怪，而是唐玄宗李隆基所尊的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位皇帝。
到了宋代，“五圣”被混淆了，人们认为五圣是“东华天帝君、西灵天帝君、扶桑大帝、南极天帝君以及北真天帝君”五位神仙，即五方帝君。比如，北宋初期，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图》，元代的《朝元图》系列，都是这样。
武宗元《朝元仙杖图》
无论是五位皇帝，还是五方帝君，都不是水浒中的“五圣”。一切，要从“五显神”说起。
唐德栖光启二年，即公元886年，在江西婺源地区，有五位神人从天而降，他们落在县城北边王瑜的园林中，他们出行前后的随从都状若王侯，身穿黄衣，系着黑带，十分威严。而后他们说，要食在这一方土地，并保佑本地人。王瑜听说后，就向当地官府报告，并为这五位神人建庙祭祀。
后来皇帝得知，也不断加封。
宋徽宗宣和五年，即公元1123年时，封五位神人为通贶侯、通佑侯、通泽侯、通惠侯、通济侯。于是，从那时起，人们称之为“五通”。到了宋孝宗淳熙元年，即公元1174年，五神又被加封为显应公、显济公、显佑公、显灵公、显宁公，于是人们又统称他们为“五显”。
98水浒宋徽宗形象
实际上，五通神早在唐代之前就有，而且是邪神。唐代诗人郑愚在《大伪虚佑师铭》中就提到过“牛阿房，鬼五通”。牛阿房，是地狱中掌管行刑的鬼，相貌可怖，手段残忍。跟牛阿房相提并论，可见鬼五通不是什么好神。
宋代故事中，五通神都是利用小鬼谋取酒食的邪神。所以，宋代文人李泰伯说过，五通神“不名于旧文，不次于典祀，正人君子，未之尝言。”
后来的五位神人，因为也叫五通神，就与之前的鬼五通混为一谈了。
因为五通神有给人财富的本领，所以一度被奉为财神。宋代时，南北方的五通神不太一样。北方的五通神“改邪归正”，做了正儿八经的财神；但南方的五通神却是个色鬼，经常用钱来引诱奸淫妇女。这种差异，可能就是五通神是否与鬼五通糅合的差别。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五显神形象
由于朝廷的赐封，五通神成了正统的神，自然也就成了“圣”。以后，民间常常以“五圣”称五通神。所以，五圣就是五通神、也就是五显神。
水浒中，阎婆惜所提到的五圣，其实就是五通神。她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一种夸张。意思是，宋江的招文袋里没有金子，她也没有惹怒五圣，所以就算宋江把五圣请来，她也不担心。
杭人最信五通神，亦曰五圣。姓氏原委，俱不可考。相传其神好矮屋，高广不逾三四尺，而五神共处之，或配以五妇。凡委巷、若空围及大树下，多建祀之，而西泠桥尤盛。或云其神能奸淫妇女，运输财帛，力能祸福，见形人间，争相崇奉，至不敢启齿——明·冯梦龙《情史》
从冯梦龙这段话可知，祭祀五圣的庙通常狭小，而且大树下、空地方等随处都可以，还常常给他们配个老婆。其实，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是邪神，所以不配高大的庙宇，又因为他们好色，所以给他们配老婆，免得祸害别人。
其实，明朝以后，在江南某些地方，还以五圣为土地神，或者以土神为五圣，此处不再赘述。
五圣有哪些神通？
其一是送钱，即财神功能。这在南宋洪迈的《夷坚志》中，有多次提及。
刘叱曰：何物怪鬼，频来我家，我元不畏汝。笑曰：吾即五通神，非怪也。今将有求于君，苟能祀我，当使君毕世钜富。——《夷坚丁志》
荆南人刘五客常年经商，五通神曾有求于他。刘五客祭祀他后，果然大富。类似的故事，在书中还有几例，其他书中也有不少提及。这些都说明，五通神有财神的功能。不过，若是违背其意，五通神就会把财富移走。
其二是治病，即神医功能。这类事，在《夷坚志》中，同样有记载。
淳熙三年，弋阳周关须沅州郡守阙未赴，卧病困笃……顾鹤氅者曰：“四哥可给药与之。”……凡里社赖以愈疾者数百人。周一妾绝食八十日，族人子病惊风，皆获安。——《夷坚丙志》
周沅州因为得到五显神的药，不但自己的病好了，而且五显神赐了不少药，连绝食80天的周沅州小妾，以及惊风的人都救活了，前后共救了几百人。显然，五圣还有神医功能。
其三是保佑文人及第，即文昌功能。《夷坚志》中，同样有这样的故事。
福州有一位学子叫人林刘举，他在赴京考试前，跑到钱塘门外的五圣行祠里祷告，并且梦到五显神。结果，林刘举果然及第登科。
司马光画像
其四是降雨灭火，即雨神功能。这种事，司马光记载过。
岁旱，郡遍祷群祀不及五通，吏民以为请，君不得已，强往祷。——司马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既然其他的神灵不及五通，显然五通神还能给人们降雨。
另外，南宋史能之曾记载，常州五通神的庙建在河边。这是因为，当地经常发生火灾，所以老百姓希望五通神能保佑大家，不再发生火灾。不过，这其实还有点雨神的感觉，因为发生火灾，五通神也是通过雨水或者河水来灭火。
正是因为有这些功能，所以民间对五通神的信仰有很多，尤其是在南方。施耐庵是南方人，对五通神自然了解，所以就写入了水浒中。
参考资料：
孔令宏《五显神的源流与信仰》
张泓《明清小说中五通神形象》
万里《南宋时期江南地区“五显神”崇祀考》
杨宗红《财神“五通”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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