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一次传统文化课,问学生:“世界三大无酒精饮料是什么”?
回复瞬间震惊了!“可乐、雪碧、王老吉”。
香蕉你个巴拉!可可与咖啡不知道就算了,茶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而,在标准答案被广泛质疑的今天,也不好否定同学们的自主创新。快节奏的生活,已经很大程度的改变了我们的饮食习惯。悠闲的沏茶慢饮,的确不是青年人的菜。茶难道就要输在这慢条斯理的饮用方式上吗?未来,我们真的要塑料瓶盛茶,口对口品茗吗?茶与陶瓷相守了数千年,是否也要就此别过?

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茶的饮用方式的确曾发生过几次转变。现在流行的沏茶法及茶具,成形于十四世纪的元明时期。而在十四世纪之前我们则有着完全不同的饮茶习俗,使用着不同的陶瓷茶具。这些恐怕了解的朋友不太多。同样依照习惯,元代以前的高古、中古陶瓷与后来的明清陶瓷,以十四世纪为界也分属两大范畴。这与十四世纪饮茶方式的转变轨迹是重合的。在当前传统文化面临前所未有之变局的时刻,一边把玩着高古、中古陶瓷一边去体验历史上那几次茶事变迁,探寻茶文化前期形成的轨迹与内涵,颇为有趣。

有时候真羡慕古人,每天踱着方步在时光里浸润,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打盹、看天、吃茶,享受慢生活。病了也不着急,咬咬草根,煎煎树叶什么的,碰巧身体就好了。食材是没有现在丰富,所以茶起初是治病的,后来觉得味道不错又能果腹,也就成了食材。无论是治病也好,果腹也好,只要不生嚼着吃,总要用到一些器皿,于是,陶瓷就有了新的用途。

那么,究竟茶在何时进入我们生活的呢?最靠谱的记载竟然来自一个八卦的故事。西汉人王褒,寓居成都寡妇杨惠家。王褒经常要杨氏亡夫的家僮做事,家僮不满,又怀疑王褒与杨氏有暧昧关系,就跑到主人墓前发牢骚。王褒得知后大怒,买下家僮。在买奴契《僮约》中开启泄愤模式,规定家僮有“武阳买茶”和“烹茶尽具”的义务,没想到这两段关于茶事的话竟然有极高的历史价值。

首先,可以确定当时的四川武阳已经有了最早的茶叶贸易,川东地区因而有可能是茶的发源地;其次,当时的茶是烹煮来吃的,结合《广雅》中的记载可知,还要放上葱、姜等调味品,俨然是喝菜汤;再有,茶具很讲究清洁。看来,人类一些重要的历史细节不总是在轰轰烈烈中呈现,这里面也有八卦的功劳。不过,《僮约》中并没有说明这个被严格要求“尽”(清洁)的茶“具”具体是什么,而真正的物证来自浙江湖州出土的一件东汉末年青瓷印纹四系“茶”字罍(图1),这是世界上最早的铭文茶具,大概用来装团茶或茶饼,在此之前的茶具就只能根据推测判断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1 东汉末至三国 青瓷印纹四系“茶“字罍 现藏湖州市博物馆

吃茶这件事,到了东晋还没有在北方流行开,名士王蒙身处北地,却得风气之先爱上了吃茶,每有客人来家,必招待同饮。客人招架不住,直呼遭水厄。从此吃茶还得了个“水厄”的外号。不过,在南方,吃茶不仅流行,而且已经有了专用的陶瓷茶具(图2)。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2 晋代越窑茶盏托

及至唐代,陆羽作《茶经》,尽管茶里还放盐,但已经不再往里加食料了,吃茶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喝茶,煎茶法风靡全国。2016年3月,巩义一座832年的唐墓中发掘出一个三彩煎茶俑(图3),该墓距陆羽离世仅28年。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3 唐代三彩器 煎茶俑

煎茶俑头裹襥头,身着窄袖圆领衫,端坐在圆形座上,神情专注于身前的茶鍑,右手执瓢,好像随时准备分茶。此件三彩器的出土,为研究陆羽形貌和唐代茶事提供了直接依据。从这个时期的陶瓷茶具上看,茶具的分工更加专业化。甚至在一些茶注子、茶盒和碗里都标明了专门的茶坊堂号和茶器名称(图4、5、6)。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4唐代“张家荼坊”铭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5 唐代 茶盏子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6 唐代 大茶盒

此外,陆羽在《茶经》里还特别提到越窑的青瓷器最宜茶色(图7)。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7 唐代 越窑茶盏及茶托 现藏苏州市博物馆

宋代,人们在饮茶方式上再次调整,点茶替代煎茶成为茶事主流。所谓点茶,就是将碾细的茶末直接投入茶碗中,调成膏状,然后冲入沸水,再用工具在碗中加以调和,茶汤之中也不再放盐,更加讲究茶的原汁原味。宋代是中国封建文人社会最繁荣的时期,文人雅士之间的斗茶则使饮茶又增添了不少的情趣。茶事也从日常生活化的喝茶,上升到了精神层面的品茶,茶具更加的讲究。因为斗茶的需要,福建建窑的黑釉茶盏被世人喜爱,并随点茶法一起传播到了日本(图8)。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8南宋 曜变天目盏 现藏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

今天,算上元明之际流行至今的沏茶法,烹煮茶、煎茶、点茶,这些古老的饮茶方式或多或少仍保留在我们的生活中,并没有完全绝迹,不过是主流与非主流关系罢了。人们从吃茶、喝茶到品茶,越来越精致的享受着茶带给我们的满足与喜悦。相对于同样具有悠久历史的酒文化来说,茶似乎更能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实质与内涵。同席对饮,酒虽能激情,却容易过量误事。茶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一团和气,是形而下与行而上的完美结合,文明可能就是如此去化解野蛮的吧!近年来,国际艺术品市场高古陶瓷茶具的行情不断看涨(图9、10),显然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共通的。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9五代 邢窑玉璧底“盈”字款碗 香港佳士得古今专场 成交价:62.5万 港币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图10北宋 越窑青釉刻花出筋带盖执壶 香港佳士得古今专场 成交价:75万 港币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痴迷于收藏,有些人痴迷于茶事,在局外人眼中或许都是疯子。而茶其实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陶瓷与茶的完美结合,使这种生活方式变得适中、平和、自然、融洽,有淡淡滋味,没激情刺激,耐久益生,急解焦渴。嘲笑、抛弃、欣赏、痴迷,都不会影响到茶与茶器本身的内涵。未来,茶的命运,取决于您愿意选择过怎样一种生活。

2016.4.24 夜记

附录:

一、秦汉之前推测可能用于茶事的陶瓷器皿;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1:战国早期原始青瓷三足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2:战国原始瓷匜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3:春秋战国时期硬陶杯

二、秦汉至南北朝时期,从食器、酒器、茶器混用,到陶瓷专用茶具的形成;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4西汉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一号汉墓 出土 彩绘陶鐎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5汉 绿釉勺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6汉代越窑青瓷耳杯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7东汉末至三国 青瓷印纹四系茶字罍 湖州市博物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8晋代越窑茶盏托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09南北朝 青釉刻莲花纹托瓷盏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0 北齐 高足托盘与杯子

三、唐代茶事相关陶瓷制品及茶器、茶具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1 唐代三彩器 煎茶俑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2 唐代 长沙窑“张家荼坊”铭茶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3 唐代 长沙窑 茶盏子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4 唐代 长沙窑 大茶盒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5 唐代 越窑 茶鍑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6唐代 长沙窑 茶铛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7 唐代 巩县窑 黑釉 鍑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8唐 长沙窑 茶碾槽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19唐代 长沙窑 茶碾轮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0唐代 长沙窑 擂钵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1唐代 越窑青釉茶则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2茶铫(急须)白炜03北大展览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3 唐代 茶注子(水注)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4 唐代 茶注子(水注)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5唐代 长沙窑 茶注子(水注)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6唐 长沙窑青釉虹彩四瓣注子 香港茶具博物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7唐代 巩县窑白釉弦纹匜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8唐代 白瓷托盘 杯子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29唐代 巩县窑外黑里白茶盏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0唐代 青釉莲花纹茶盏及茶托 苏州市博物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1唐代 越窑海棠式杯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2唐代 青釉花口高足杯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3唐代 邢窑白釉碗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4晚唐定窑白釉唇口玉壁底碗

四、五代、宋、金、元时期,茶事相关陶瓷制品及茶器、茶具;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5五代 定窑 风炉 茶鍑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6五代定窑 茶水注子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7五代 定窑 茶臼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8五代 定窑 渣斗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39秘色瓷刻莲瓣纹盏托一套,五代,陈国桢捐赠北京故宫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0北宋 耀州窑青釉雕花瓷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1宋 越窑青釉瓜棱执壶 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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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宋 影青瓜棱执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3宋 定窑白釉盏托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4哥窑八方碗,宋代「五大名窑」之一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5宋 龙泉窑青釉莲纹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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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宋代 汝瓷青釉盏与盏托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7宋 天青釉盏托盘 口径16.8CM英国大维德中国艺术基金会藏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8黑釉盏,宋,高7.5cm,口18cm,底径5cm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49宋 吉州窑 黑釉剪纸贴花三凤纹碗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50 宋 吉州窑剪纸贴花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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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宋 建阳窑黑釉兔毫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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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宋 建窑黑釉兔毫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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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宋金 钧窑月白釉紫斑莲花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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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宋金 钧窑天蓝釉 盏托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55 金 松溪路出土整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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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南宋 龙泉窑青釉斜直腹斗笠碗 四川宋瓷博物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57南宋 龙泉窑粉青釉镶金口茶盏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58南宋 曜变天目盏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59金 油滴碗(怀仁窑)山西大同金代墓葬出土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60南宋 元 龙泉青釉执壶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061元代 龙泉窑青釉执壶 故宫博物院藏

五、中古陶瓷茶具在国际艺术市场行情。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五代 邢窑玉璧底“盈”字款碗 香港佳士得古今专场 成交价:62.5万 港币

十四世纪之前的陶瓷茶具与茶事

北宋 越窑青釉刻花出筋带盖执壶 香港佳士得古今专场 成交价:75万 港币

注:本文2016年成稿,部分文字,最早发表在大河报文物新编,后经个人同意,藏龙网转发。目前网上转发较多,部分注明了作者毛旺东姓名,大多数未加注明。本文写作时,少数图片来自公开资料,因时间较长,已经不能一一注明出处,如有侵权,联络本人注明或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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